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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本丘克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的，是安娜那閃著淚花含笑的黑眼睛。

一連三個星期，他昏迷不醒，夢語不斷。在這三個星期，他一直在另一個渺茫、神奇的世界中漫遊。十二月二十四日傍晚他恢復了知覺。他用認真、朦朧的目光把安娜打量了很久，試圖回憶起與她有關的一切事情；他只是偶爾想起一些，‐‐記憶很遲鈍，不聽話，很多事情還深藏在記憶隱秘的地方。

&ldo;給我點水喝……&rdo;依然是從遠處傳來自己的聲音，這使他高興起來；他笑了。

安娜立即來到他跟前；她容光煥發，露出淡淡的、抑制的微笑。

&ldo;我端著你喝，&rdo;她推開本丘克無力地向杯子伸來的手。

他吃力地抬起頭，哆嗦著，喝夠了，又疲倦地躺到枕頭上。朝一旁看了半天，想說點兒什麼，但是畢竟太軟弱了，‐‐又打起盹來。

依然和第一次一樣‐‐醒來以後，他第一眼看到的還是安娜不安的、直盯著他的眼睛，後來看到的是橙黃色的燈光，沒有油漆的木製天花板上的燈光照出的白圈。

&ldo;阿尼娜，過來。&rdo;

她走了過來，握住他的手。他也軟弱無力地握了握她的手。

&ldo;你覺得怎麼樣？&rdo;

&ldo;舌頭、腦袋都像是別人的，腿也這樣，而我好像是兩百歲的老頭子啦，&rdo;他仔細地說出每一個字來；沉默了一會兒，問道：&ldo;我是害了傷寒病吧！&rdo;

&ldo;是傷寒病。&rdo;

他環視了一下屋於，含糊不清地說道：&ldo;這是在哪兒？&rdo;

她明白這個問話的意思，笑了。

&ldo;我們是在察裡津。&rdo;

&ldo;可是你……怎麼？&rdo;

&ldo;我一個人留下來陪你的，&rdo;她彷彿是在辯解，或者是在竭力避開從未向他透露過的想法，急忙說道：&ldo;不能把你扔給陌生的人哪。阿布拉姆松和黨委會的同志們託付我來照料你……你瞧，真沒料到會突然來服侍你。&rdo;

他用眼睛和軟弱無力的手的動作向她致謝。

&ldo;克魯託戈羅夫呢？&rdo;

&ldo;經過沃羅涅什到盧甘斯克去了。&rdo;

&ldo;格沃爾基揚茨呢？&rdo;

&ldo;他呀……你知道吧……害傷寒病死啦。&rdo;

&ldo;嗅！

兩人都沉默了，彷彿是在悼念死者。

&ldo;我很擔心你。你那時病得厲害，&rdo;她低聲說道。

&ldo;那麼博戈沃伊呢？&rdo;

&ldo;所有的人都走啦。有些到卡緬斯克去啦。但是，你聽我說，話說多了對你不好吧？還有，你想不想喝牛奶？&rdo;

本丘克否定地搖了搖腦袋；他艱難地移動著舌頭，繼續問道：&ldo;阿布拉姆松呢？&rdo;

&ldo;一個星期以前到沃羅涅什去了。&rdo;

他笨拙地翻了一下身，‐‐立刻就覺得頭暈眼花，血液直往眼睛裡湧。他覺得有一隻冰涼的手巴掌放到他額角上，就睜開了眼睛。一個問題使他很苦惱：他昏迷不醒的時候‐‐是誰照料他拉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