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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孤身一人西行而去的漫長旅程。

曜初知道姨母是生於長安,長於宮廷。京城就是她的故鄉。

那麼姨母故事裡那麼多異鄉人……大概就是為著,姨母在這朝堂之上,從來就是‘異鄉人’吧。

於是這一日,曜初說過‘母后與太子哥哥的對談’後,並未離開,而是如幼時般,仰面牽袖相問:“姨母,你是不是覺得很孤獨?”

姜沃不意曜初忽有此問。

她原是想笑著回答曜初,她不孤獨啊,她有持之以恆的堅念,有心中相隨的君王,有一直愛護自己的師父長輩,有曜初等許多優秀的晚輩,有不少志同道合齊心為大唐的朋友同僚,有……

可開口的瞬間,不知怎的,姜沃忽的落淚如雨。

到底,還是孤獨的吧。

前世病榻之上,她曾看過許多《臨終詩》,記得最清楚的當屬唐寅所作之詩:“生在陽間有散場,死歸地府又何妨。陽間地府俱相似,只當漂流在異鄉。”

她終究是這天地之間的異鄉人。

曜初從未見過姨母落淚,遑論淚落如雨。以至於她整個人都驚怔住了,半晌才有點手忙腳亂地解下自己的帕子,抬手想去替姨母擦拭眼淚。

姜沃是倏爾動緒落淚,很快止住。

她接過曜初手裡帕子時,神色已經恢復了往日,聲音柔和的宛如天邊一朵蓬鬆的雲:“安安問出這句話,姨母忽然就覺得,不那麼孤獨了。”

她望著眼前的大唐公主:“曜初,長大了。”

若還是過去的孩子,姜沃是不會在她面前落淚的。

曜初聞言認真點頭:“姨母,我長大了。若姨母再有煩難事,要告訴我。”

姜沃含笑:“好。”

姜沃是從曜初處聽聞媚娘與太子的對話。

李勣大將軍則是時隔幾日後,從太子口中聽到的——太子並未把這當成一件正經事來請教,還是說起【雙束碑】時,太子才隨口提及。

李勣聞言,不由注目太子。

他很想從太子身上,找到先帝的影子,亦或是找到當今的影子。

李勣已然教導太子一年,以他為官數十載的閱歷,自然看得出:太子自有其長處,那便是仁孝端和、克己復禮。

如果他是一個世家出身的臣子,有這樣的君王,他一定會鬆口氣,就像……曾經晉王被先帝立為太子後,許多朝臣們都歡喜鼓舞。

畢竟當年晉王脾性出了名的柔和仁善,他們都以為晉王登基後,絕不會幹出先帝那樣強行重修《氏族志》,以武力鎮壓,屢屢打世家臉的行為。

當今登基後,倒是真沒重修《氏族志》,直接改《姓氏錄》了,削起世家來,照樣是刀刀見血。

李勣至今想起《姓氏錄》還不禁一笑,原來陛下愛改名的性子,從那時就有了苗頭。

在李勣眼裡,當今是個外柔內剛,不,是內‘獨斷明厲’的性情。

皇帝登基以來,朝堂之上從官名到官制改了許多,用他自己的話說‘朝代更迭,制典自該世代沿革。’

而最能體現皇帝性情的……李勣想起了這次封禪事。

此番封禪泰山,最終定下的規制,與舊典古籍中不同者多的簡直數不過來。

於是在欽定禮儀的過程中,世家名門們曾經聯合上諫了一回道:“遍搜載籍,未有古例。若依此而行,只怕後世非議。”

而皇帝直接回了一句:“自我作古,不可乎?”[1]

一眾扒拉著典籍勸諫的世家、儒生均無話可說——皇帝擺明車馬要自己瞎改,都不怕史冊記載他不遵禮了,那他們還勸什麼?

從太子處出來,李勣望著不遠處的泰山。

忽然想起了先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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