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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天祥《真州驛》

作者:【宋】文天祥

山川如識我,故舊更無人。

俯仰干戈跡,往來車馬塵。

英雄遺算晚,天地暗愁新。

北首燕山路,淒涼夜向晨。

賞析:

真州,治所在今江蘇儀徵。文天祥被俘北上途中,於宋祥興二年(1279)八月二十七日在這裡的驛館暫住。三年前,即宋德佑二年(1276)正月,文天祥曾隨吳堅等“祈請使”離開臨安,準備到元大都會見忽必烈。不料一入北營即遭扣押。二十八日他們被送到鎮江。次日夜,在即將離開鎮江時,文天祥等人設計逃脫,走入真州城內。在這裡,文天祥原想與守將苗再成計議反攻,他以為自己已探知北軍虛實,只要上下齊心,則“中興機會,庶幾在此”。誰想他被誤認為是元人奸細,險些兒遭到殺害。不久,文天祥被逐出城外。他“不得已,變姓名,詭蹤跡,草行露宿,日與北騎相出沒於長淮間。窮餓無聊,追購又急,天高地迥,號呼靡及”(《指南錄後序》)。如今他作為俘虜被監押著經過這塊地方,難免要勾起對往事的回憶而感慨萬千了。

前半篇寫所見。第一句寫地,一開始便揭示了作者同真州的特殊關係。詩句把“我識山川”巧妙地說成“山川識我”,並在中間嵌進一個“如”字,表達了恍惚之情,以引出第二句。第二句寫人,文天祥曾任南宋丞相,同真州之間又有一段特殊關係,因而這裡自然有不少“故舊”,可是眼下社稷傾覆,江山易主,又到哪裡去找那些故舊呢?“更無人”三字一方面表達對舊友的懷念與傷悼,另一方面還抒寫了作者難言的隱痛。第三、第四句寫干戈遍地,描繪了一幅山河蒙塵的景象。這兩句用鋪陳法,字面上雖然不帶情緒,可是骨子裡卻充滿了對元軍的恨恨不已之情。

後半篇抒情懷。“遺算”,等於說失策,這裡自然是指當年真州守將未能採用作者的謀略,但似乎還有對亡國原因的議論。文天祥始終認為南宋之所以滅亡,責任全在賈似道;而朝廷若能早用自己做丞相,元軍就到不了南方。第六句寫遺算的結果——唯留暗愁。句中先說“天地”皆愁,可見愁思之廣;次言“暗”愁,可見愁思深沉;末言愁“新”,可見愁思濃烈——五字之中,說盡了愁緒的各個方面。末二句回到“道經真州驛”的主題。“北首燕山路”似乎只述跋涉去向,不過從一抵真州即已黯然傷神來推測,“燕山路”三字後頭,就必然潛藏著入元都後的更大悲愁。“淒涼夜向晨”是全篇唯一直抒胸臆之句(“天地暗愁新”尚借天地而言),也是寫足白天情事之後唯一寫夜晚的句子,用這樣的詩句結尾,能使全詩的抒情味更濃,白天的感受也因之變得更強烈。

這首詩緊緊圍繞“真州驛”落墨,主題集中、明晰;又因為作者同真州關係特殊,因此內容充實,感情真切。結構上,前四句寫事,但事中含情;後四句抒情,但情緣事發——中間絕無割裂的痕跡。再就各句間的關係來看,首句說“山川如識我”,三四句即寫“我”所見到的山川。山河殘破,原因是“英雄遺算晚”;而正由於“英雄遺算晚”,天地才有“暗愁”,作者也才“北首燕山路,淒涼夜向晨”——這種一環套一環的構思方式,為詩篇形成縱橫密織、天衣無縫的藝術風格,並與主題的集中性相表裡,充分地表達了作者道經真州時複雜、深沉的思想感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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