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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位海賊頭目，大概是位出身江南的讀書人。

裴少淮一開始就想錯了，這位海賊頭目不是個粗人。

王矗見到裴少淮也略顯驚訝，不知驚訝的是裴少淮年紀還是甚麼。

裴少淮起身，雙方略作揖，又相對坐下。

王矗先言道：&ldo;王某實在不敢相信，大人這樣的氣度，寫出來的信件卻是滿篇的大白文。&rdo;

裴少淮一愣。

身後的燕承詔臉上微微抽動，似乎是憋不住，在暗自偷笑。

第172章

因為固有印象，先入為主，裴少淮從未想過海賊頭目會是個讀書人。

同樣地，因為那封滿篇大白話的書信，想來王矗也把裴少淮當作了不學無術的公子哥，靠著家裡頭的勢力、或是銀錢買官，當了一州之長。

果不其然，隨從擺放酒菜時，王矗冷笑言道：&ldo;初看到大人的信件時，我本是不願意來的，奈何包老九說大人極年輕……我倒想瞧瞧有多年輕。&rdo;

越是年輕，越說明朝廷荒唐。

又言：&ldo;如今看來，大人的文采與年紀倒是很相符的。&rdo;

面對王矗的揶揄，裴少淮不能說明真正的緣由，只好應道：&ldo;文采欠佳是真，有心合作也是真。&rdo;

又問道：&ldo;裴某當喚兄臺一聲王船主，還是王島主?&rdo;想著藉此岔開話題，儘早引入正題，開始談合作。

&ldo;島上兄弟可以喚我島主，只是到了大人這，卻是受不起這一聲&l;主&r;。&rdo;王矗顯然是故意曲解裴少淮的話義，話裡話外都帶著刺，又摻著些清高和傲意。

王矗自斟一杯，飲下示意無毒，才給裴少淮斟酒。

一邊斟酒，一邊自嘲言道：&ldo;這個世道，它分三六九等，王某本想自稱一聲庶民，可轉念一想，家有茅屋幾間、薄田幾畝，耕織為生，才敢稱之為&l;庶&r;。租人田畝、替人賣力的稱之為&l;佃&r;，無活計傍身、遊手好閒的稱之為&l;氓&r;，而既無房屋安身，又無田畝餬口的，只能稱之為&l;流&r;，王某是連庶民都不配當呀。&rdo;

他最後說道：&ldo;這些都是士大夫們定義的稱謂，恕王某愚鈍，也不知自己究竟該稱呼為什麼。&rdo;又把問題拋回給了裴少淮。

裴少淮當即意識到，眼前這位形似讀書人的海賊頭目並不簡單，他是有備而來，且一開始就進入了談判狀態。

說的每一句話都有他的意圖。

那封大白話的信成了王矗的一個藉口，聽似不願意來，最後一日勉強答應，實則是為了吊一吊裴少淮的胃口。

一套三六九等的話術，無非是想說出海劫銀是不得已而為之，是世道逼得他連庶民都當不起。又藉此壓一壓裴少淮，佔據談判的上風。

裴少淮目的很明確，他是為了談合作而來，而不是理論誰對誰錯，豈能被王矗牽著鼻子走。遂應道：&ldo;不管是&l;佃&r;是&l;氓&r;，或是&l;流&r;，總是我大慶之民。&rdo;

又提醒道：&ldo;只是也莫忘了，竊民錢財稱之為&l;盜&r;，劫民貨物稱之為&l;匪&r;，賣民叛變稱之為&l;奸&r;，禍亂百姓的稱之為&l;賊&r;。&rdo;

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民，卻又幹著禍害百姓的事，有何資格談稱謂。

酒香醇厚，醉鵝色鮮，裴少淮一口沒嘗。官和賊之間天生相斥，不會因為都是讀書人而一見如故，談成合作靠的不是誠意，而是利益。

王矗哈哈大笑，呼道：&ldo;好一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