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色在月色下一片淺淺的白,倒影卻合二為一成黑色的石,在泛著冷光的鵝卵石路上,綿綿長長的拉開去。
風在此刻吹起,如此曠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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曠涼的風,吹散那對相依至今的父女,一生裡最重要最契合命運的一次談話。
曠涼的風,吹過重重假山,吹不散眼角無聲的洶湧的淚。
鳳知微肩抵著假山,微微的低著頭,她抵住假山的力道如此之重,讓人擔心她是不是會把假山擠倒或者把自己的肩膀擠碎,以至於肩頭重重染了一層青苔的淡綠色,洇染在青色錦袍上,似較濃的一塊淚痕。
她微微低著頭,臉半偏在一叢灌木後,沒有誰能第一眼看見她的臉,唯有此刻的月色知道,那一角臉頰上,淚水無聲恣肆的流,像洶湧的泉水,倒映了這一刻冷月天光。
自那年寧安宮後,鳳知微第一次如此流淚。
歷草原之亂,戰爭之險,被俘之驚,朝局之陷,她自長熙十三年的雪後走到如今,遇見多少該落淚的事,卻從未流淚,曾幾何時她以為,想必這一生的淚,都在那年寧安宮母親榻前,當著天盛帝的面,那般虛假而又真實的,流盡了。
然而今天,她才知道,有另一種疼痛,如小刀,刻入骨髓,將這身凝了冰的血與髓,都化作滔滔淚水,不絕。
這一生這一次別人的談話,字字平淡而字字驚心,字字聽在耳裡,像誰的手指狠狠掏挖了顫動不休的心,在那樣翻湧的疼痛裡滿身灼熱而又冰涼,以至於她僵在假山後,那般歷經風浪滿身機關的人,也失去了一切語言和行動的能力。
她只能流淚,在假山後,冷月中,不敢將一聲哽咽驚破這一刻沉重而決然的撕裂。
真正的撼動並非來自危險與磨折,而是他人給予的不可抵擋的拳拳心意。
十八年有多寒苦艱難,此刻便有多疼痛溫暖,曾以為這一生凝了冰結了雪永不可化凍,到了今日她卻感激自己還是來過這一遭。
月色不分疆域,照在假山兩側,此處是抵肩默默流淚的她,彼處是相擁安靜如沉睡的父女。
一處心思,兩處孤涼。
良久之後,一片寂靜中鳳知微聽見池邊有點動靜,慢慢探頭,看見顧南衣將睡著的顧知曉抱起,離開池水,交給了遠處一直等候的宮女。
涼亭邊等候的宮女很多,看來呂瑞早已對顧知曉的身份有了確定,在宮中不動聲色的給她加派了保護力量。
顧南衣將女兒交給宮女,宮女來接的時候,他的手頓了頓,卻依舊決然的交了過去,鳳知微轉過頭,閉上眼睛。
等她再睜開眼時,眼睛裡已經沒有淚水,對著池水匆匆洗了臉,用了點脂粉遮去微微紅腫的眼角,當她若無其事轉出假山迎上去時,臉上看來一切如常。
她帶著笑迎上顧南衣的目光,第一次感謝他那永不取下的面紗——如果此刻她看見他的眼睛,她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當面落淚。
“去哪轉悠了?”她的語氣平靜如常。
顧南衣似乎仔細的看了她一眼,隨即半偏開臉,也還是那個沒有起伏的聲調:“陪知曉玩了一會。”
他什麼時候也會說這麼半真半假最不可分辨的謊言了?鳳知微想笑,卻更想哭,微微揚起臉,“嗯”了一聲道:“她可好?”
“很好。”
兩人都不提將知曉接回去的話,並肩慢慢走著,鵝卵石小徑上拉開長長的影子,他的影子,沉厚的覆蓋住她的。
半卷的殘荷葉上有露珠悄然瀉下,聲音細微卻驚心。
半晌顧南衣突然道:“我有本秘笈,等下給你,你練練。”
鳳知微沉默了一下。
顧南衣有點疑惑的偏頭看她。
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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