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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當時在想什麼呢？

他向自己惋惜而憐憫的那一笑，轉身之後還在嗎？

步重華腳步一停，胸腔起伏數下，就像不相信開盤結果的賭徒，突然回頭望向原處。

灰藍色涼風拂過草叢，泛出海浪般擴散的漣漪。緊接著，彷彿夢境突然在眼前化作現實，步重華的瞳孔微微張大了‐‐

一道身影出現在林立墓碑盡頭，低頭踽踽獨行，走到刻著步同光與曾微烈士的墓碑前，彎腰放下了懷裡的一捧野花。

是吳雩！

&ldo;‐‐抱歉了，啊。&rdo;吳雩拍拍手，把掌根的泥土往褲子上一蹭，望著墓碑上陳舊的黑白照片：&ldo;門口賣的花太貴，就在路上拽了幾朵，將就看吧，不要嫌棄。&rdo;

步重華怔怔地走了幾步，踉蹌站住步伐。

&ldo;昨天在這裡跟你們的兒子吵了一架，不是我故意的，請二位多擔待。多年不見，緣慳一面，沒想到眼下剛照面就又要告別，以後我逢年過節，一定記得為二位上香。&rdo;

他剛才說什麼？步重華站在相隔兩排的石碑之後，一時竟然分不出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個荒誕的夢境。

這時他只聽喀嚓一聲，打火機紅光閃動，是吳雩半蹲在墓碑前點了根煙，低頭沉吟半晌，才脫力般重重吁了口氣。

&ldo;我昨天說你們死得沒有價值，雖然這話是真心的，但回去後想了想，又覺得有點過激。至少正因為你們是這樣的父母，才會生出步重華這樣的兒子，否則今天的所有局面都應該是另一個樣了。&rdo;吳雩抬頭瞅著墓碑，這個距離他額角幾乎貼在那模糊的老照片上，低聲說：&ldo;步重華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完美的人，也是最努力的理想主義者……正因為如此，我才惹得他那麼生氣。&rdo;

他用力抽了口煙，似乎有些難受。

&ldo;但我也……沒有辦法，如果將來一定會被人查出什麼，我希望至少那個人不是步重華，因為……因為我真的……&rdo;

高坡之下，遠方蒼茫，都市燈海倒映在吳雩半邊側臉上，另一側卻完全隱沒在重疊山巒昏沉的暮色裡，漸漸隱沒成不明顯的輪廓，只有眼底閃動著微渺的光。

他深深低下頭，烏黑凌亂的發頂重重抵在石碑上，像是憑藉這用力，來壓抑住某種痛苦到極點的情緒。

&ldo;……因為我真的……很喜歡他……&rdo;

他閉上眼睛，連聲音都沙啞扭曲起來：

&ldo;我不想讓他對我更失望……&rdo;

步重華站在那裡，卻彷彿已經失去了五感，連呼吸都忘了。

我真的很喜歡他。

那句話像是利刃捅進胸腔，將心肺絞成碎片，然後連血帶肉拔出去，讓他眼睜睜感覺到最後一絲氧氣都從體內絞光。

你真的也喜歡我嗎？

也是從我喜歡上你的那一刻開始的嗎？

&ldo;對不起，我必須要離開津海，也許這輩子都沒法替你們報仇……&rdo;吳雩把頭用力埋進右臂彎，痙攣得拿不住煙，最後他把菸頭死死摁熄在了左手掌心裡，聲音嘶啞得近乎嗚咽：

&ldo;對不起，我已經跑得很快了，但真的……來不及……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