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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大漢說完這話,擺了擺手,旋即就在李觀一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了。
他環顧了左右,都沒能察覺到什麼蹤跡,就只好點了點頭,大聲道:“那我午夜會過來的。”
只留下了空洞迴響,這才確定那大漢就算是還在這裡,也不會露面。
李觀一在外面饒了兩圈之後,回了家裡。
他們在關翼城的家,其實是一間有些年頭的小院子,李觀一放慢了腳步,用早就劈好的柴火生火,淘米做飯。
炊煙升起,米飯的香氣也慢慢瀰漫開來,做熟了米飯,又炒了兩個素菜,今日到了每旬開葷的時候,他給自家也燉了一隻老母雞,還蒸了雞蛋羹。
用不著李觀一去喊,木門吱呀一聲響了下,一名面容蒼白,卻是神情活潑靈動的女子扶著門走了出來。
李觀一的嬸孃。
這十年來的前八年,一直照顧著李觀一的至親。
兩年前身上的傷勢和病症爆發,這才倒下,那時十歲的李觀一靠著上輩子還留著點兒的數學基礎,給人算賬掙些散錢,每天工作完之後回來再做飯,都是因為前面八年嬸嬸的照顧。
人心都是肉長的,那八年的含辛茹苦,換來了這兩年的悉心照料。
李觀一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毒素爆發的時候,痛得昏天黑地。
痛苦到了這個程度,就像是癲癇病的病人一樣,要小心劇痛時候咬斷舌頭,孩子的五感更為敏銳,那時候他才三四歲,掌心的肌膚能感受到花瓣上細微的絨毛,能在風中嗅到春花的香氣,所以被痛得直昏過去。
如同墜入無底深淵裡面,像是夢中踩空了,卻一直地墜下去。
朦朦朧朧感覺有人握著自己的手掌,有溫熱的液體流淌入自己的嘴巴,就像是一條滾燙的火焰之河,把那陰寒的劇痛緩緩壓下,而後李觀一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。
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,風過樹梢,北辰高懸掛於蒼青的天空上,肅殺清冷,他枕在嬸嬸的膝蓋,抬起頭看到女子溫暖的目光,看到她手腕淌出血的牙印,感受到嘴中鐵鏽般的血腥氣。
那時嬸嬸騎奔馬帶著他,發現他患病之後從馬背上滾落在草地上,心疼他,捨不得用布子,只用自己的手腕塞住了李觀一的嘴,李觀一劇痛時候廢死力氣去咬,咬出了個很大的傷口,好在沒傷著動脈,劇痛之中的溫暖就是嬸嬸的血。
他那時候抬起頭,看到星空懸在美麗女子的背後,她微微笑著詢問他好些了嗎?星光和月光從大樹的樹梢照在她的臉上,光華樹影晃晃悠悠的,她的手腕上還有傷,卻還在笑,摸了摸孩子的眉心,唱著那首東陸的母親會為孩子們安睡時唱的歌謠。
那一夜李觀一睡得很好。
那都是過往的記憶了,現在,十二歲的李觀一為面色蒼白的女人盛了一碗湯,小心放好,遞過去一雙筷子。
那眉宇柔美的女子喝了口湯,微笑起來:
“還是狸奴兒做的飯菜好吃,比嬸孃我的手藝好多了。”
李觀一眼角挑了挑。
狸奴是李觀一的乳名,許多官宦世家出身的孩子,乳名後面常加個奴,這不是是什麼折辱,王獻之小名官奴,前世的南朝宋武帝劉裕,小名寄奴,只是狸奴更是親暱。
狸奴便是貓,狸花貓,如此叫他就像是長輩在他年幼時候叫他小貓咪咪一樣,李觀一曾經一本正經地表示自己已經不小了,不要用這樣的稱呼,卻反而被嬸孃取笑般用親暱語氣喊了足足三天狸奴兒。
他早知道自己這位嬸嬸性格深處絕不是看上去那樣溫軟。
經過這些年的相處,李觀一早就已經明白怎麼樣應付自家嬸孃,只是低下頭,筷子飛舞,悶頭乾飯,倒是讓那女子覺得好生沒趣,好在李觀一做的飯菜確實不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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