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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ldo;銀子&rdo;一事，事關重大，倘若不小心打草驚蛇，可再難守到貪蛇出洞的機會了。

為了鑄銀鍛造大量錢幣，寶泉局數年間擴大了十倍不止，銀幣如泉水般湧出來。朝廷從未限制過銀兩、銀幣兌換的數額，因此，要藉助百姓之手才敢兌換的銀子，必定是見不得光的‐‐或來歷不正，或數額大得驚人，或二者兼之。

黃青荇懂得錢道，知曉此間利害，偏偏是他掌管的糧城出現瞭如此疏漏，究竟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，還是尾大不掉，被屬下坑瞞，裴少淮不敢單憑猜測去斷定，只能先提防著。

兩人登車，往北而行，去了常平倉。

正如黃青荇所言，常平倉幾近荒蕪，城內野草叢生，近半的倉房或裂牆、或塌頂，不同程度損壞。尚未損壞的倉房裡，空無穀物，只派老殘遊兵看守著。

&ldo;常平倉確需修繕，重新啟用起來。&rdo;裴少淮道。

黃青荇喜顏，道：&ldo;若能辦成此事，實乃百姓之大幸事一件。&rdo;

從常平倉出來後，暮色幽幽，裴少淮沒再去南京戶部，與黃青荇辭別，回了鄒府。一整日的伴行，一路上的談話，裴少淮對黃青荇這些年做出的功績，已有了基本的瞭解。

……

&ldo;蕭蕭遠樹流林外，一半秋山帶夕陽。&rdo;

天下無不散的宴席，一直到了離行的這一日，鄒老都沒能再清醒過來一次。

忘記了人名，卻還一直還記得讀書、種稻子。

渡口江畔，鄒家前來為裴少淮送行，黃青荇也來了。

黃青荇給裴少淮遞上自薦書，彼此心明神會，言道：&ldo;有勞裴大人了。&rdo;另說了一套客套話。

&ldo;朝廷正是用人之際，裴某略行薦才之責罷了，到底是看侍郎大人的本事。&rdo;裴少淮亦說了一套場面話。

鄒老從江邊折了兩束柳枝，繞成了兩個頭圈，喜滋滋給小南戴上一個，言道：&ldo;下回再見的時候，北客小公子就該長大科考了，咱們倆要行文人墨客之禮，折柳道別。&rdo;

小南已經習慣了被叫&ldo;北客&rdo;，也學父親拱手作揖的模樣，朝鄒老三鞠首，稚聲道：&ldo;謝謝鄒爺爺，再會。&rdo;

到了小風了，鄒老又忘了她的名字，有些尷尬地望向老夫人求助。

&ldo;是雲辭，小名小風。&rdo;鄒老夫人提醒道。

&ldo;對對對。&rdo;鄒老給小風也戴上，道，&ldo;巾幗不讓鬚眉，小丫頭長得敞亮得很……來，小風雲，這是你的。&rdo;才幾息的時間，他便把小風和雲辭混在了一起。

裴少淮本是鎮定的，可鄒老一句&ldo;下回再見&rdo;叫他不自覺掉了淚，直到淚珠子滑進了衣襟，這才察覺。

官船遠去，裴少淮看到鄒老像個孩子一般，不停朝小南揮手道別，活像個老頑童，他的心中得了幾分釋然。

南居先生似在用一種方式，剔去了離別的感傷，剩下對小輩後生的祝願，滿懷欣喜。

想起南居先生說的&ldo;青青田畝中，難分稻與稗&rdo;，裴少淮心中猜想，南居先生是不是也察覺到了什麼端倪，才留著這麼一肚子的話，單獨說與自己聽?

倘若如此，數年前背刺的傷口未愈，便又被撒了一把鹽……

裴少淮的心口生疼，竟希望黃青荇千萬不要如此不堪。

……

舟移岸遠江煙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