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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公伸出老而糙的一雙手，長期浸泡海水的指甲粗厚而褐，目光灼灼問裴少淮道：&ldo;知州大人，朝廷禁海，齊家堂世世代代靠一雙手從海里討食吃的本事無處可施，這不是斷了生路是什麼?&rdo;

老爺子帶著苦澀冷笑一聲，無奈搖搖頭，喃喃道：&ldo;這個世道，人到底是要靠三分地吃飯，還是靠一雙手吃飯，我也搞不懂了……&rdo;

酒水滋響，裴少淮再為二十七公斟滿，問：&ldo;所以老丈心甘情願上那艘舊船?&rdo;

興許是因為裴少淮一直斟酒、態度溫溫和和，讓二十七公不再那麼抗拒，吐露了幾句真心話，道：&ldo;南風馬上就來了，齊家堂幾百戶人家的米缸也快見底了，若是出去的船被攔著回不來，唉……請大人高抬貴手。&rdo;

又言：&ldo;我一個要入土的，沒用了，上了船還能湊個數，給族裡省幾斤糙米，還能給大人添份功勞好回京……浪頭上的濱海人，有誅之不可勝誅者，如此一想，有什麼不心甘情願的?&rdo;

不單單是二十七公，牢裡頭那三十個，恐怕也都是這般想的。

&ldo;有齊家帶頭，只要大人信守承諾，接下來還會有包家、陳家……大人回京的路不會耽誤太久。&rdo;

各取所需。

在世人眼裡，從京都被外派到閩地，大抵只能是被貶了。

夜色漸漸濃鬱，屋裡也漸漸昏暗，裴少淮看到二十七公的眼眸亮如火炬，叫他對當地的宗祠文化多了幾分認識。

凡事不必全留，也不必全破。

裴少淮起身，叫門外衙役掌亮屋內燭火，臨走前說道：&ldo;老丈好生歇息，明日堂上審訊過後，躲在浯嶼上的船隻就能入港了。&rdo;

聽著好似是答應了齊家堂&ldo;求和&rdo;的交易，可二十七公愣住了‐‐他竟知曉齊家堂的商船躲在浯嶼上。

望著裴少淮筆直的背影，二十七公恍惚間覺得自己根本就沒看透這位小大人，甚至覺得自己一開始就理解錯了。

二十七公看著酒瓶子，琢磨著裴少淮方才一杯又一杯的斟酒，不緩不急，又想到裴少淮年紀輕輕，他自言自語唏噓道：&ldo;縱他是個大奸，也應是個梟雄，值了。&rdo;

……

深夜裡，齊同知的齊府裡，線人匆匆入府求見齊同知。

線人湊至齊同知耳畔，低聲把剛剛打聽到的訊息傳報給齊同知。

&ldo;什麼?&rdo;齊同知神色一凝，手裡把玩光滑的兩個核桃墜地，噔噔滾向桌底也顧不得撿拾，他把住線人肩膀問道，&ldo;這是從何處探來的訊息，是否可信?&rdo;

新上任的這位裴知州，竟是內閣閣老的得意門生。

線人應道：&ldo;是京都來的兩位商人說的，說辭有差，但意思是一樣的，八成沒得跑。&rdo;

&ldo;那明日審訊時，我可不能為齊家那些人說話，以免駁了這位閣老門生的臉面。&rdo;齊同知踱步說道。

照打探的訊息來看，這位裴大人有些背景在，倒更像是外派混個&ldo;實績&rdo;，以便回京重用。

齊同知又道：&ldo;所幸還未撕破臉皮，還有挽回的餘地。&rdo;接著冷笑感慨，&ldo;苦苦經營數十載，卻也比不得&l;門生&r;二字。&rdo;

一顆核桃悠悠滾到他的腳邊，被他一腳踢開了，滾進了床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