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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臣之間許久未見，並應是同往常一般歡快閒敘的，然裴少淮難以故作輕鬆。

皇帝問道：&ldo;伯淵今日心中似有顧慮重重?&rdo;

&ldo;是微臣令陛下顧慮重重了。&rdo;裴少淮應道，他目光落在皇帝書案閒置的一堆摺子上，繼續道，&ldo;微臣若是沒猜錯，近來彈劾臣染指科考、擾亂殿試取才的摺子並不在少。&rdo;

裴少淮為天子近臣、一直力諫大慶開海，而殿試恰恰出題&ldo;開海利弊&rdo;，他的弟弟、姻親同門攬下三鼎甲，豈能叫朝中百官不猜疑、忌憚?

姻親師友是天然的&ldo;派系&rdo;。

皇帝把摺子積壓了下來，想要慢慢平息，但豈堵得住悠悠之口。

本就已隱隱呈爆發之態，若皇帝此時再下旨晉升裴少淮的官位，授以要職，必有言官當廷出言彈劾，甚至聯手攻訐。

雖然清者自清，反對的呼聲再大，皇帝一人便能鎮壓下來，但裴少淮並不希望如此‐‐依仗皇威平&ldo;亂&rdo;，終究還是會暗流湧動，並非真正平息。古來依仗皇權皇威變法者，能有幾個得善終?

他若成了&ldo;妖臣&rdo;，則開海一事必定折戟沉沙。

再者說，任由猜疑蔓延開來，少津言成他們初入官場，又叫他們如何立足自處?如何施展才幹?

這些事堆積在一塊，裴少淮都曾有過考量，他繼續稟道：&ldo;微臣願意出京為官，自證清白，為陛下分憂。&rdo;

皇帝收起了方才的歡喜，多了幾分凝重的同時，眼中亦多了幾分寬慰賞識。可見裴少淮方才所猜不假，皇帝確有顧慮。

但皇帝並不想把裴少淮外派出去，他說道：&ldo;朕親自出的題目，親自批閱的卷子，朕知曉你的清白。伯淵，此事朕自有安排，你無需擔憂。&rdo;

裴少淮又道：&ldo;陛下，開海一事是微臣所提，微臣若不能從無到有開闢一繁華海港，造福一方百姓，則在朝中辯駁千言萬語，始終是蒼白無力，難以說服眾臣。再者說，朝廷頒布新政，臨海各地官吏施行時，猶如摸著石頭過河，兇險難料……微臣願意下這趟水，為後來者摸清水下河道。&rdo;

言辭鏗鏘有力，已下定決心。

大慶正值太平盛世，此時若不快走幾步，更待何時?

皇帝低頭看著案上紙張，上頭寫著&ldo;戶部郎中&rdo;、&ldo;都察院經歷&rdo;、&ldo;通政司左參議&rdo;……等官職，皆是正五品的京官，他沒想過要把裴少淮外派出去。

尋得一個合意的能臣並非易事。

&ldo;伯淵，你想好了?&rdo;

&ldo;微臣想好了。&rdo;

皇帝沒有駁回裴少淮的請願，他欣賞裴少淮，正是因為他身上有這股勁兒。不諂媚，無虛言，以事實功績立身。

皇帝又問：&ldo;伯淵，你想到何處為官?&rdo;

&ldo;稟陛下，微臣願意到嘉禾嶼為官。&rdo;開海五港中，裴少淮最是看重的一處。

遲疑了許久，皇帝將案上那張紙摺好，夾進了書籍中，道：&ldo;朕再想想。&rdo;

裴少淮聽出皇帝話中含有不捨，便知此事已有六七分成算。

君臣相望，氣氛漸漸和緩下來，皇帝輕嘆了一口氣，多了些笑意，道：&ldo;伯淵，你做事很執著。&rdo;

裴少淮應道：&ldo;若無這份執著，微臣豈能熬過寒窗十數載，來到陛下跟前。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