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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正打算離開偏院，回到前院裡，這時，裴少淮留意到牆上掛著幾幅水車構造圖，遂停下了腳步。

畫師筆觸很細緻，把一輪一鉚都畫了出來‐‐水輪入河而轉，皮弦相牽，遂屋內眾機具隨之牽動，調整水輪入水深淺，則緩急相宜。數十個捻紗線的錠子齊轉，無需太多人力即可捻得數十條細紗。

再看腳註處寫有小楷字&ldo;復畫自王禎農書&rdo;，原是前朝大學者記載下來的構造圖，裴少淮心生敬仰之意。

&ldo;官人，此畫有何特殊之處?&rdo;楊時月也走過來一起看畫。

因只得圖紙而找不到留存的機具，楊時月先前並未留意這幾幅泛黃的圖紙。

&ldo;這是水轉式大紡車。&rdo;裴少淮說道，用手指著一處處輪齒，解釋潺潺流水如何帶動大紡車轉動，又言，&ldo;以牛犢為力，可事農桑，以流水為力，晝夜不止。&rdo;

可見，在這片土地上，早有百姓嘗試借用機械之力，應用於紡織之業。

只是事情總是曲折的，並非有則成事，可以長久延續。

楊時月知曉了其中益處，疑惑問道：&ldo;這既是好機具，為何沒能流傳下來?&rdo;否則她也不會只找到圖紙。

裴少淮面帶無奈，說起去歲夏日裡的一件事，他道：&ldo;去歲，城東門外河畔的水磨坊皆被拆毀，緣何?有御史上諫道&l;水輪堵塞涇河，使河舟不通，下游莊田灌溉不滿&r;，朝廷專程頒了《通利渠冊》，不得復設磨坊，以免渠水無常，有礙農時。&rdo;

在大慶朝，民以農桑為生，糧以漕運為通，不管是農耕還是水運，都與江河息息相關，朝廷豈會讓區區一架&ldo;紡紗機具&rdo;影響到民生大事?

裴少淮沒有直接說明緣由，但楊時月已經聽明白了。

裴少淮將幾幅畫取下來，仔細卷好，繫上細繩，邊說道：&ldo;勤可通慧，思成於行，大慶百姓勤勞肯幹，民間從來就不缺智慧與革新。&rdo;

他望向妻子，低聲說出後一句，道：&ldo;學而不化，非學也，需要革新的是朝廷的觀念。&rdo;

見楊時月聽得認真，裴少淮狡黠笑笑，貼近妻子，又打趣道：&ldo;這樣大逆不道的話，娘子記得要替為夫保守秘密。&rdo;

楊時月嗤了丈夫一句，道：&ldo;官人少打趣我。&rdo;

她趁著裴少淮靠近，替他理了理衣襟，又低眸認真說道：&ldo;官人是做大事的人，妾身嫁對了。&rdo;官人平日裡說話處事總是穩穩妥妥的，同床共枕後，才會慢慢發現他不止有學問才華，還有不拘的壯志。

楊時月從裴少淮手裡接過圖紙，言道：&ldo;我先叫人在郊外莊子河渠上試著建造一架，看看是否可行。&rdo;

&ldo;嗯嗯，娘子的想法好，循序漸進。&rdo;裴少淮應道。

二人一同走出偏院，上了鎖。

……

從寒露到立冬時候，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過著。

期間發生了兩件事，一是裴少淮的岳父楊大人這幾年在大理寺功績顯著，恰逢大理寺卿年老致仕，皇帝下旨，楊大人由少卿官升至大理寺卿，正三品，掌審讞平反刑獄之政令。

楊大人四十多歲任大九卿正官，為人剛正，本事和門第兼具，下一步官至刑部或工部尚書，甚至督察院御史，皆有可能。

第二件事是皇帝給燕承詔賜了婚，是大慶朝唯一一位異姓縣主，雙九年歲。等燕承謹遠赴西北甘州後，皇帝正式封燕承詔為安平世子，便會操辦完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