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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此刻，他才驚覺，自己對杜棠梨面臨的處境和尷尬，未免太過疏忽不顧了。為了作證，她不僅開罪了太子，還有不知多少存有別樣心思的人。儘管天宜帝給了些賞賜，但杜棠梨畢竟是遭遇過賊匪，她的清白就是最大的弱點;唯一在場能為她說話的自己一味緘默，在旁人眼中便是冷淡與不當回事了。隨著時日推移，她遇到的非難與輕蔑勢必越來越尖刻，除了源於嫉妒，還有些應是來自太子的黨羽。

心念百轉之間，只聞杜棠梨又輕聲說道：&ldo;父親已經說了，他手中的前朝史書再過一兩年便能編撰完成。到時候，他就辭去官職，我們全家一起回鄉去，眼前這些難聽話又與我們何干呢。&rdo;她的語氣已經恢復了寧靜，還帶些輕快，&ldo;好了，快把眼淚擦乾，陪我再轉一刻，也差不多可以回去了。&rdo;

&ldo;小姐說得是，奴婢太沒出息，今後都不亂出主意了。&rdo;丫鬟小聲道，&ldo;等我們回到故里，小姐的孝期也快過了，就都好了。&rdo;

兩名少女低低說話，卻不知已經一字不漏地落到洛憑淵耳中。臘梅的清香在臉側縈繞，就像女孩子每一寸細緻的心事，朦朧思念裡有淺淡的傷懷。洛憑淵想起正懷著希冀等待的雪凝。十六歲的少女即使憂傷，也如此明澈動人，可她們小小的世界有時只憑脆弱的根基維繫，幸福與命運都那麼飄搖，在看不見的地方，變數已在悄然醞釀。

杜棠梨的證言導致了韓貴妃失勢，一夜被剿的崑崙府勢必要報復。杜史官一家在京城尚且難保無虞，何況是辭官歸鄉?杜棠梨不會知道，至少短時間內，她憧憬中寧靜安穩的生活已經很難實現了。

陪著寧王的顧府從人見他靜立在梅樹下，似有所思，也不敢出聲打擾。就在這時，池畔小徑那邊匆匆過來一名管事，沿路東張西望，一見五皇子頓時大喜，急忙奔上前行禮：&ldo;可找到五殿下了，想不到您在這邊賞景，前廳馬上開宴了，大人遣小的來請您過去坐席呢!&rdo;

許是找得不容易，這一聲喊得分外響亮。假山後面的杜棠梨說了半天，正要帶著沁畫離去，聞聲不禁吃了一驚，懷疑自己聽錯了，這麼僻靜的地方怎麼會有人來，五皇子不該是被眾人一直圍簇著麼?

而後她聽到一個清朗淡然的聲音說道：&ldo;稍待片刻，我與舊識打一聲招呼。&rdo;

語聲傳入耳際，彷彿來自天邊又近在咫尺，只屬於她已然決定深埋在心底的人。

跟著腳步漸近，數月不見的寧王已在面前。或許是為了拜壽，他今日的衣著較為正式，淡黃色錦服上隱現流雲紋樣，腰間懸一塊青玉佩，神態中帶幾分閒雅，愈發風采秀拔。

杜棠梨僵立在原地，她已經不敢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，五殿下來了多久?自己難得感慨一回，與沁畫說了長長一篇平日根本不會傾吐的知心話，假山後面怎麼會有人，還是一直暗暗思慕的物件?

因為震撼刺激太大，她呆了好一會兒才連忙行禮：&ldo;想不到、想不到五殿下也來遊園。&rdo;她使出全部控制力讓自己不要失態，但仍然感到聲音幾乎在打結，也不知究竟說了什麼。心裡怦怦亂跳，只餘最後一絲僥倖：方才的竊竊私語，就算隔山有耳，也不可能被聽清吧?

洛憑淵看著眼前的杜棠梨，藕荷色衣裙外面罩了件白色緞面披風，令人想起霜雪中的蘭花，杏核形的眼瞳裡三分不敢置信，兩分驚喜，倒有一半是心虛，渾不似方才說話時候的恬然大方。

&ldo;好久不見，能在此相遇，杜小姐看來興致甚好。&rdo;他不期然生出一絲捉弄之意，微笑道，&ldo;此刻沒有旁人在，不必對我拘禮，我還在等你說，&l;五殿下，您還記得棠梨麼?&r;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