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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大徹大悟,大喜大悲,嗩吶聲中我搶了那新娘霞帔,掀了那孟婆湯水,瘋瘋癲癲唱了三天三夜的西廂。我像大唐那年的星宿子,唱盡一千一百首太白詩,飲盡一千一百盞長生酒,唱盡西廂三千遍,飲盡前塵三百杯,最後連眾閻王都到橋邊指指點點,諸般作態比人更像人,看啊,這代諸子終於瘋掉了最後一位!

最後兄長親至,那時老四還沒醒,羅剎兇相畢露,將閒雜人等一通料理,搬了椅子坐在橋頭,我唱戲,他掌弦,形影相弔,好一對親上加親的未亡人。

他直等我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,才開了尊口,用一句話把我勸回。

他說:他在蜃樓為你留了東西。

這是我的救命稻草,亦是斷頭鍘最後一刀前的骨折筋連,蜃樓中五百八十萬四千八百六十七個房間,我失心瘋找了一年又一年。潑猴推倒蓮臺,大鬧落伽山,卻再也不見觀音蹤跡,唯剩頭上一道金箍,勒得我皮開肉綻雙目流血。後來我乾脆自己砍了自己腦袋,朱雀非神魂受損不得死,我不得好死,此身千手千眼千瘡百孔,你可以親吻我的頭顱,也隨你拿去蹴鞠玩。

後來我不再發瘋,潑猴終於學會一些禮數,悲苦貪嗔胡亂描摹一張畫皮,囫圇妝作人相。我開始學會從容推開下一扇未知之門,時間鈍刀割肉,我慢條斯理殺死一個又一個日夜,蜃樓四萬八千丈,鏡花水月好風光,我活得不算長久,也算不上於此蹉跎最久之人,更不是其中最瘋狂的瘋子,和六尺青銅之下的諸位羅剎相比,我至多是個病人。

所謂不瘋魔不成活,兄長豁身改命,是自個兒成全自個兒。我終於明白自己瘋得遠不夠猖狂,是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——看官!想必您就要問我,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,怎就不能痛痛快快神魂俱碎?看官!這就是您這局外人的袖手涼薄了!若您親眼見過那樣如火如荼的一個人,金玉做皮刀為脊,他教我自慚形穢,連發瘋都是種矯情,您若被那樣一個人教誨過,哪怕只是被他的刀風掀開眼瞼,看一看這大千人間,您必會死心塌地為他守著這山河。

他教我不敢懦弱。

九品蓮臺階下拜,安敢摧眉折腰事心魔。

看官!或許這將是您看過最寡淡的艷史,從頭至尾不過一介病人之痴言妄語,但那最鮮花烹油的盛景您已看盡了,我這附錄薄言怎敢比肩?想必您會記得那幕終的高潮——朱雀送親,判官司儀,閻王觀禮。那是怎樣聲情並茂的一臺好戲,但我今日要講的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,而是新娘身上的一襲嫁衣——那彷彿是觀音留下的最後一筆遺贈,命中註定被我在蓬萊事畢後翻出。當日水天之境從未有過的人聲鼎沸,太歲折腰戲球,眾生起坐喧譁,我照例開啟新一間房門,看到裡面掛著一襲霞帔。

我認得這套嫁衣,當年我與他在戰亂中於此避禍,他日日為我講過屏風上的七家軼事,至墨家最後一折,上代墨子與花魁在橋頭相見,便是這嫁衣的來源。我仍記得他告訴我,若有一日老四與兄長當真得以兩全,就將這霞帔贈他出嫁,我仍記得他語帶戲謔:風光都讓親家佔盡了,孃家總要有拿得出手的妝奩。

但是。

但是。

那套霞帔沒有鳳冠,我們都知他此生不打鳳冠。

當年他為我講過上代墨子的軼事,曾翻出這套霞帔,我問他可要補上一頂鳳冠,他嗤笑:給老四留著衣裳就得了,他沒那麼大臉。那時我心竅半開,亂糟糟將嫁衣胡鬧穿上,懂裝不懂地問他:好不好看?他認真打量半晌,道了一句:還差著點兒。

我已耗盡了勇氣,沒問出那一句:差什麼?

事到如今我方才明白。

房間中紅衣燦燦,滿室輝煌,卻多了一頂鳳冠。

我想此時我是真瘋了,卻不是屈服懦弱,而是他自陰陽之外走來,償了這陳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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