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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股又溼又熱的腥氣縈繞在她鼻尖,叫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,她害怕得絲毫不敢動,死死攥著拳頭疊交在心口,嘴裡來來回回只嗚咽了三個字:“湛明珩,湛明珩,湛明珩……”
她喉嚨乾澀,出口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,可就是這樣細弱至極的響動,卻叫立在三十丈開外草坡上的人霍然回首。
她尚且絕望著,忽聽哪裡風聲一緊,一支勢頭凌厲的箭剎那破空而至,“哧”一下不偏不倚射中了那隻盤旋在她身側的狼。
滾燙又粘稠的汁液灑了她一臉,叫她直欲作嘔,她卻近乎欣喜地落了下淚來。
沒有別人了。
這樣黑的天,這樣遠的距離,這樣一支救了她性命的箭,這樣一個出現在此地的人,除了湛明珩,再沒有別人了。
興許是窮途末路才見希望,她忽然有了氣力,一面拿已然殘破襤褸的衣袖去揩濺上了臉頰的狼血,一面從泥溝裡爬了起來,只是方才爬了一半,還未能穩好身形便被一股不知從哪來的衝勁撞得整個人大力一歪。
這一歪卻沒跌倒,她傻坐在泥地裡愣了好大一愣,才驚覺自己是被人抱住了。
身前的人屈著腿,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。他的下巴抵著她的肩窩,潤溼的發貼著她的臉頰,素來滾燙的手竟是涼得厲害,幾乎要將她凍著了。
她聞見一股十分熟悉的龍涎香氣,其中似乎還混雜了雨水、青草、泥巴的味道。認出了這個人是誰後,她忽然無法抑制地哭了起來,一面還記得喊話:“湛明珩你……你怎麼才來啊!”
抱著她的那雙手驀然一僵,鬆鬆垮垮懸在了那裡。
納蘭崢卻絲毫未察覺自己說了句如何剜人心窩子的話,見他不作聲,自顧自哭得更厲害了,嗚嗚咽咽道:“懸崖太高了……山洞裡還有老鼠……藤條上都是倒刺,我疼得險些沒踩穩石頭……你再晚一些來好了,再晚一些就能曉得一隻狼究竟能吃我幾口了……!”
被衛洵逼迫至絕境她不曾哭,無數次險象環生她亦隱忍不發,她忍了那麼久,可湛明珩來了,她忽然就忍不住了。
就像摔倒了的娃娃,倘使四下只自己一人,未必哭得多兇,可若有旁的大人在場,還去寬慰她幾句,她便得淚如泉湧了。
湛明珩從未見納蘭崢這般哭喊過。相識以來,她只在他面前落過一回淚,還是靜默無聲的。從前他以為那哭法瘮人,倒不如與小孩一樣喊出聲來痛快,可眼下她真的喊出聲來了,他卻不曉得該怎麼辦了。
納蘭崢還在不停嗚咽著,說的什麼恐怕連自己也聽不清了,卻叫湛明珩背脊一陣一陣發涼。
她的每一個字都宛似對他的凌遲,叫他整顆心都跟著揪起來揉作了一團,一點點生出後怕來。
他一生至此從未有過畏懼的時刻,哪怕五年前與虎搏鬥瀕臨死境也沒有,到得眼下卻竟覺顫慄。
實在有太多九死一生的瞬間了,每一個都足夠要她的性命,倘使她運道差一些,亦或者算計偏差一些,便不可能活到他來。
她說得對,他實在來得太遲了。
他僵懸著的那雙手忽然朝她錮緊了去,指腹來來回回摩挲著她細窄的肩,說出了他曾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對誰人開口的三個字:“對不起,對不起……洄洄,對不起,是我不好,都是我不好。”
是他顧忌著面子,不願低頭與她當面道歉,是他明知她近日要來松山寺卻沒抽空陪她一道。是他該死。
他實在太用力了,將納蘭崢整個人當頭圈進了懷裡,足像要將她揉碎了似的。兩人間一絲縫隙都沒有,納蘭崢因此愈發清晰地感覺到了他渾身骨節的顫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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